自从老琴师去往董府那日后,已经过了大约半旬时间。赵槐阴直到如今仍然不知道老琴师到底做了什么。当时他看到老琴师的院子时锁着的,便直接去了董府,就那么守在门口,付南生从青禄道小庙归来时路过董府,看见赵槐阴便询问为何守在这里,却被赵槐阴直接轰走。
当天董府一直大门紧闭,并不是针对他赵槐阴,而是禁止所有外人进出。赵槐阴守了一天,付南生送来的午饭都没有吃,街坊邻居问询也不理,只是蹲在董家门口的石狮旁等着。
下午时付南生急急忙忙跑来,告诉他住在家对面的盲琴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了。赵槐阴一愣,有些不解。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守在这里,根本没看到老琴师从门口出来啊。
不过少年还是赶忙和付南生回到八角巷,找到老琴师。但老人依然是一副对少年爱搭不理的样子,对于赵槐阴所说去董府的事情,更是故作不知。到最后估摸着是实在被问烦了,索性自顾自弹起琴来,装聋作哑,任凭赵槐阴说什么,做什么,就是不肯理会。
后来当赵槐阴佯装怒火去砸琴时,目盲老人终于开口赏了他一个“滚”字。
眼看如此,赵槐阴也只能放弃从盲琴师口中问出点什么的想法,总不能那把刀架在老琴师脖子上吧?真是么得法子。
更关键的是,这半旬以来,董府也没传出什么消息。董流莹依然和他断了联系,一封书信都没有,更不要说两个人见上一面了。向董府里认识的下人打听消息,对方也是一问三不知,几脚踹不出个屁来,可算是把赵槐阴给气坏了。
这也是在平安镇安稳生活十几年的赵槐阴,头一回真正萌生出想要成为人上之人的渴望。与之前和付南生的随意说笑、不当回事不同,这一次是真的打从心底,自然而然的迸发出来这种想法的。若是赵槐阴是那在山上覆手云雨的神仙中人,或是在山下手掌大权的帝王将相,董家自然是求着将董流莹嫁娶于他,甚至不用他多说一个字,多费半点心,哪里还用像今天这样,四处求人也找不到丁点办法。
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神秘身世,以及本该是戒指老爷爷身份的盲琴师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,赵槐阴就忍不住地叹起气来。
这日,赵槐阴躺在小院里的躺椅上,他向一旁刚刚从镇上买完米粮回来的付南生说道:“付南生啊,你说这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?咋个事事都糟心啊?”
付南生一下就给问懵了,生怕赵槐阴因为这半个月来的变故和不顺遂而想不开,连忙对他报喜道:“槐哥儿,这回不糟心了,告诉你个好消息,流莹姑娘的婚约已经被她爷爷取消了,你还有机会呢。”
赵槐阴沉默着不吭声。
过了一会儿,付南生正自疑惑之际,赵槐阴猛然转头,差点闪了脖子。赵槐阴激动地问道: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付南生被吓了一大跳,而后还是老老实实又说了一遍:“我说流莹姑娘的婚约已经被她爷爷取消了,你还有机会。槐哥儿,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。”
赵槐阴没有在意最后那句话,而是追问道:“婚约解除了?什么时候解除的?你听谁说的?”
付南生挠挠头说道:“回来的路上碰上青翠,听她说的。”
少年先是惊喜,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,重新瘫在了躺椅上,有气无力地说道:“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编出来骗我的吧,婚约的对象可是太守之子,董老头子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定的这婚约,哪可能说解就解,那不是白忙活么。”
无怪赵槐阴有这番话语,这些天他也打听了不少,和董流莹定下这门亲事的祝枝茂可是个翩翩佳公子,无论是身世,相貌,还是才气,都是数一数二的,在郡城名头不小。至少在明面上,他赵槐阴一介穷巷少年,是怎么比也比不了的。他知道自己身世神秘,有着极大的来头,但这小镇上,除了那老头与他自己,其他人又有谁知道?你就是个旷世奇才,也得有个真凭实据呀,不是自己瞎嚷嚷两句,别人就会信的。
所以在半个月之前,赵槐阴格外埋怨住在对面的弹琴老头儿。平时假装不知道也就算了,如今董流莹这事关乎到自己的终身幸福,说不得以后就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少奶奶了,可你还是不闻不问又算怎么回事?当然,在那日老琴师出门之后,赵槐阴还是放了不少心的,心想着自己还是比较宝贵的。毕竟自己前一天刚找了老琴师,第二天一早他就出门了,不是去董府帮自己摆平这件事又是去干什么。
只是这又过去了半个月,仍是一点消息都没,少年其实还是有些心灰意冷的,两世为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十岁,一次一直待在学校里死读书,一次一直待在这小院里虚度光阴,阅历心性,其实远远不能够说是丰富。
然后就又听到付南生带来的好消息,第一反应,仍然是往那坏处想,以为这所谓的好消息不过是付南生为了安慰自己而胡诌出来的,而不是去思考这消息的合理性,或者直接相信。
付南生眼见赵槐阴似乎心情更加低落了,连忙解释道:“不是不是,真不是编的,不骗你,整个董府都知道了,听说流莹姑娘有了天大福气,即将要去神仙宗门修行去了,她的婚约也是被她爷爷亲自废除的,说是不想让这样的凡俗之事打扰了她的修行。”
赵槐阴听了付南生的解释,仔细的想了想,起身平静问道:“然后呢?”
然后?付南生不理解赵槐阴的意思。婚约解除了,还是老太爷自己解除的,赵槐阴难道不应该高兴么?
读了不少书的少年叹了口气,然后开口骂道:“董老头儿不想那个祝枝茂打扰他孙女的修行之路,难道就不介意我去打扰?结果,其实依旧没怎么变。”
付南生不说话了。只是沉默了一会儿,他又说道:“槐哥儿,你想点好的,虽然董家的长辈不希望流莹姑娘嫁给你,可等流莹姑娘以后修了仙,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他家里的人,估计多半是拦不住的。”
赵槐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。
其实少年听了这消息后,最忧虑的还不是董家的反对,更是对那山上未知仙门的担心。他虽然不修仙,但“大道无情”这四个大字,还是能猜出来的。如同话本上那些有情人克服重重阻碍,终成鸳鸯眷属的浪漫故事,这样的情况,终究是少之又少的。到时候少女修道有成,反对自己的从她的家门长辈,变成师门长辈,这种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,对于自己来说,难度绝对只会有增无减罢了。
少年其实明白,自己虽然身世神秘,但以后还真不一定就能够一路崛起,睥睨天下,俯瞰万人了。如果不是自己身上,或者自己背后的人出了什么变故,自己又何必从小待在平安镇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?再保守一点,往更坏处想,自己真正的身世不一般是不一般,但可能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强大,很有可能,并不是什么显赫一洲山上的神仙宗门或者庞大家族,甚至有可能,都与山上不沾边,只是在山下凡间有点势力罢了。
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地方,真正会让赵槐阴觉得害怕的,还是董流莹自己的想法。如果少女修道以后,看遍了引人入胜的山上风景,真的遵守那“大道无情”,从而冷漠断绝以往的红尘琐事,不愿与自己再有瓜葛,又或者遇到那风度翩翩,浑身仙气的有道之人,反而心作他属,那才是赵槐阴最无力的情况。女子变心,往往最是让男子捉摸不透,且难以挽回的。
不难看出,赵槐阴为人其实是十分悲观的,凡事总是喜欢往坏处想。真要掰扯起来,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。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,才能够做足准备,等到事情临头,不至于无计可施。当然,也有杞人忧天一说。
而若放在山上,说法脉络更多。修行世界,光怪陆离,一定要细心谨慎,追求“无错”,做再多的准备,有再坏的打算,都不为过,否则一个不小心,就随时有可能栽在一个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地方,事后再去后悔,那就真的是哭都找不到地方。再换一种说法,修行大道险且漫长,如果事事谨小慎微,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,遇事总是要想一个为什么,很容易就会把路给越走越窄,到最后寸步难行,就此大道断绝。
不过如今赵槐阴还不至于考虑到这等地步,他忧心忡忡了好一会儿,看着付南生,忽然又笑了起来。
其实,也不必这么悲观,至少现在自己和董流莹,还什么都没有做,再者,如果自己都对自己的事,同时对董流莹,都没有什么信心,那还真不如早早放弃,省的耽误人家。
一念及此,少年便将烦恼暂时抛之脑后,仔细思考起下一步,应该如何做了。
付南生看着眼前赵槐阴的笑容,觉得他的心情真的变得不错。
春风仍在,少年笑容开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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